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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铁生:我与地坛

发布时间:2022-01-22 13:01源自:www.sshkc.com作者:admin阅读()

史铁生:我与地坛

文/史铁生

我才想到,当年我总是独自跑到地坛去,曾给母亲出了一个怎样的困难。

她不是那种光会疼爱儿子而不晓得理解儿子的母亲。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,知道不该禁止我出去走走,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结果会更糟,但她又担心我一个人在那荒僻的园子里整天都想些甚么。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,常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,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甚么话都不说。

母亲知道有些事不宜问,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究不敢问,由于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。她料想我不会愿意她跟我一同去,所以她从未这样要求过,她知道得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,得有这样一段进程。她只是不知道这进程得要多久,和这进程的尽头究竟是甚么。每次我要动身时,她便无言地帮我准备,帮助我上了轮椅车,看着我摇车拐出小院,这以后她会怎样,当年我不曾想过。

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,想起一件甚么事又返身回来,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,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式,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,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。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,她说:"出去活动活动,去地坛看看书,我说这挺好。"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,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,是暗自的祷告,是给我的提示,是恳求与嘱咐。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以后,我才有余暇假想。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,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,兼着痛苦与惊骇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乞求。

我可以判定,以她的聪明和坚忍,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,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,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:"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,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,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出了甚么事,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当。"在那段日子里——那是好几年长的一段日子,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,但她历来没有对我说过:"你为我想一想"。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。那时她的儿子,还太年轻,还来不及为母亲想,他被命运击昏了头,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,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。

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,这是她唯一的儿子。她甘心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,可这事没法代替。她想,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,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,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。而这条路呢,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究能找到。——这样一个母亲,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。

有一次与一个作家朋友聊天,我问他学写作的最初动机是甚么?他想了一会说:"为我母亲。为了让她自豪。"我心里一惊,很久无言。回想自己最初写小说的动机,虽不似这位朋友的那般单纯,但如他一样的欲望我也有,且一经细想,发现这欲望也在全部动机中占了很大比重。这位朋友说:"我的动机太低俗了吧?"我光是摇头,心想低俗其实不见得低俗,只怕是这欲望过于天真了。他又说:"我那时真就是想出名,出了名让他人羡慕我母亲。"

我想,他比我坦率。我想,他又比我幸福,由于他的母亲还活着。而且我想,他的母亲也比我的母亲运气好,他的母亲没有一个双腿残废的儿子,否则事情就不这么简单。

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,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,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。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呆了,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,心里是没头没尾的沉郁和哀怨,走遍全部园子却怎样也想不通:母亲为何就不能再多活两年?为何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一条路的时候,她却忽然熬不住了?难道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耽忧,却不该分享我的一点点快乐?

她匆匆离我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呀!有那末一会,我乃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冤仇和讨厌。后来我在一篇题为"合欢树"的文章中写道:"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,闭上眼睛,想,上帝为何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?很久很久,迷迷糊糊的我听见了回答:'她心里太苦了,上帝看她受不住了,就召她回去。'我仿佛得了一点安慰,睁开眼睛,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。"小公园,指的也是地坛。

只是到了这时候候,纷纭的往事才在我眼前幻现得清晰,母亲的苦难与伟大才在我心中渗透得深彻。上帝的斟酌,或许是对的。

摇着轮椅在园中渐渐走,又是雾罩的清晨,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,我只想着一件事:母亲已不在了。在老柏树旁停下,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,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,又是鸟儿归巢的傍晚,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:可是母亲已不在了。把椅背放倒,躺下,似睡非睡挨到日没,坐起来,心神恍忽,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,心里才有点明白,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。

曾有过好多回,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,母亲就来找我。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,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,她就悄悄转身回去,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。我也看见过几次她四周张望的情形,她视力不好,端着眼镜像在寻觅海上的一条船,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看见她了,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,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。我单是没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。

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,树丛很密,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;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,走过我的身边,走过我常常呆的一些地方,步履茫然又急迫。我不知道她已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,我不知道为何我决意不喊她——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,这或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?但这倔只留给我痛悔,丝毫也没有自豪。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,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,羞涩就更没必要,我已懂了可我已来不及了。

儿子想使母亲自豪,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,以导致"想出名"这一申明狼籍的动机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。这是个复杂的问题,且不去管它了罢。随着小说获奖的激动逐日昏暗,我开始相信,最少有一点我是想错了: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,其实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。年年月月我都到这园子里来,年年月月我都要想,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究竟是甚么。母亲生前没给我留下过甚么隽永的哲言,或要我恪守的教诲,只是在她去世以后,她艰巨的命运,坚忍的意志和绝不张扬的爱,随光阴流转,在我的印象中越发鲜明深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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